『百合餐館』坐落在復興南路上,也許你覺得用花當作名字有點俗氣,或者直接猜想老闆是不是日本漫畫薔薇之戀的忠實讀者,很巧的老闆的確愛看薔薇之戀,不過開這間餐館取這個名字只是單純的因為她喜歡百合花。
  『百合餐館』很好認,它沒有招牌,因為這棟屋子本身就是個明顯的指標物,老實說當你看到它的時候就會認為這棟建築除了叫『百合』以外沒有更適合它的名字了,因為它根本就是一朵十八公尺高的巨型百合花。
  飽滿的花身是屋子的主體,總共三層樓,優美的線條往天空延伸綻出花瓣圈出中央的露天花園,包括懸在花瓣之間的空中天橋,總坪數是四百七十二坪。
  事實上『一』朵這個數字經常引起人們的爭議,它其實也可以說是『兩』朵?餐館的外觀牆面是由大理石拼貼而成,左側是滑著白流的『希臘黑』,右邊是劃著淺褐色線條的『龍舌蘭』,左黑右白組成一朵完整的百合花。
  室內設計以連片的強化玻璃區分為兩大塊,只能由一樓的入口或空中花園來往穿越。夜晚,白百合區點著藍白色的燈,黑百合內則閃爍淡桃紅的光,看著人群在流光做成的水族箱中動作,就像在看無聲的花樣年華。
  這樣的設計發展出許多種遊戲。
  戀人們喜歡各在一方尋找彼此的身影。
  找到之後,這種看的見卻聽不到也摸不著的距離感,總會使戀人們以更深情的目光互相凝望,而根據多名目擊者的見證,有人甚至就隔著玻璃熱吻愛撫起來。
  如果客人是隻身前來,服務生會建議你挑個面牆的孤單座位,玻璃對面還有個相連的單人位置,誰會與你同桌進食呢?就隨老天爺的興致去安排。
  「緣分牽引,命運鋪陳,雖然我厭惡曖昧,但穿梭於黑百合的隱晦慾念與白百合的純真高雅之間,這個過程促成整體曖昧的存在。」某次的廣播採訪中,老闆風雅地說,「我喜歡絕對的事情,歡迎大家來『百合餐館』相遇或分離。」
  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附庸風雅的傢伙,所以『百合餐館』不只是個可以吃飯喀茶的地方。
 
 
 
  在這裡開性愛派對倒是滿屌的。
  花園裡的藝術鐘顯示現在已經接近晚點八點半,站在餐館的最高點,也就是拱型天橋的正中央,白以夜手裡捻菸胡亂地想。
  根據近日裡網路上的一項調查,『百合餐館』被票選為全台灣最適合打野戰的地方,許多經驗老到的網友極力推薦她現在站的這一小方塊,迎著晚風俯瞰著露天花園裡的宮燈爛漫,加上百分之八十會被其他遊客發現的高度可能性,不愧為結合浪漫與刺激的催情聖地。
  「白十三。」男人冷冽的聲音刺穿了她的平靜。
  換上一張柔順的表情,白以夜回頭嬌媚地哼,「余大哥……」
  「不要拿對付客人那招來應付我。」對方冷冷說道。
  陪我玩一下也不肯,真小氣,白以夜無趣的撇撇唇角,將恢復淡漠的眼神放回濛濛的天空,「我可以抽完這根菸再下去嗎?」
  不做聲,余鏡在暈黃的小燈下看雲霧在她紫棕色的唇嘴間出入,順勢審視了她一周。
  客觀來說白以夜的五官並不美,公司裡的五十七名小姐中她只能算得上是中等的姿色,但以表現的專業程度來說,白以夜的精心卻稱的上是箇中僑楚。
  像今天,老闆約了幾個裝模作樣的英國人談生意。
  她化著典雅的妝,穿著削肩及膝小禮服出現,那若隱若現的乳溝,挺直纖細的小腿,深紫色的緞面濛濛地與黑百合的燈光相互輝映。
  當白以夜遠遠地款擺走來,那性感優雅的身段立即鎖住四週所有人的目光。而當她終至桌邊停下,那一聲矜持卻不失嬌軟的一聲,「哈囉。」余鏡發現這些習慣紳士的客戶們眼中閃過饑渴的發亮。
  其實同樣的成效其他小姐也能做到,但頂多也只是這樣,她們沒有十三夜深沉而細膩的心機。
  除了因應多樣場合做出不同的面貌,還有事前功課準備的深入度,加上天生的敏銳以及歷練培養出的機謹,白以夜總是可以讓整場生意談得既成功又有效率。
  這也是爲何一有重要協商,老闆必定指明白以夜出席的原因。
  手上的菸已到盡頭,擰熄,她又施施然點了一根。
  余鏡的唇角微抿,這就是白以夜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─不夠敬業。先前已經讓她尿遁消失了快一個小時,現在還想繼續耍賴?
  悠悠吐著煙霧,白以夜覷著男人一臉不爽的表情,就這麼急著抓她回去再把她送進那些餓鬼的嘴裡嗎?
  他們都想把她吃掉。
  包括余鏡。
  他壓抑在眼底的那抹慾望逃不過白以夜銳利的眼。
  但是公司裡明文規定:任何人都不准動公司裡的小姐。
  雖然老闆是女的,雖然老闆向來講究彈性與人性,但她定下的規矩誰也不敢違背。管你是多大階級,管你是男是女,說不准動,就是不准動。所以雖然公司裡多得是畜生,卻都是訓練有素的狗,狗也懂得生命的可貴。
  余鏡會不會不甘心?會不會捨不得?成天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的女人,他卻動也不能動。就像一顆甜美純熟的大果子,成天被許多人啃咬舔舐,卻怎樣也沾不上自己的口水。
  笑了,白以夜連眼角都隨著細唇瞇了起來。
  雖不知她腦袋裡又在繞什麼奇怪的念頭,但比起冷靜的媚笑,余鏡是比較喜歡瞧見她無法自抑的笑容,老實說看起來有點呆,但是他愛。
  「所以妳明晚幾點到?」既然不打算馬上下去,那就來談公事吧,於是余鏡學她放鬆地倚著欄杆。
  「凌晨一點。」
  「真的要專程去被幹?」
  早就習慣了他的冷言冷語,白以夜無所謂地聳聳肩,「反正原本就是這樣,那些囉哩叭嗦的前戲就省了吧。」
  她這種漫不在乎的態度真是令人不快,余鏡攏攏眉間。
  「今天那些英國人帶了一些好貨,等下我拿點給妳。」
  然後她就可以更快進入狀況?那些羞恥與矜持都可以在瞬間轉為狂放與淫蕩?這算是另類的溫柔嗎?白以夜淡淡笑道:「謝謝余大哥。」
  對她嘴角的嘲諷絲毫不以為意,余鏡繼續問:「妳說妳以後不再接Case是什麼意思?三百萬存到了?」
  「嗯。」白以夜點點頭,「余大哥後天幾點有空?我去公司把帳給結清。」
  「哪來的錢?」對她的財務狀況再了解不過,余鏡狐疑的看著她,不久前才替她算過的,她至少得再賺個五十多萬才走的了。
  「坑來的。」她雲淡風清的回答。
  「坑?」余鏡蹙蹙眉頭。
  「我在網路上坑了一隻癩蛤蟆。」白以夜對他眨眨眼。
  「欺騙人家感情?」余鏡聳眉。
  「稍微。」她演技雖好卻懶得設計周旋,幸好那笨蛋並沒有讓自己耗費太多腦力。
  「上了床?」這次皺眉的比較用力。
  「五十萬換我在床上的幾小時的確是超值了些,是不是?」白以夜大方承認,又笑著,「只是很抱歉這次沒辦法讓余大哥分紅了。」
  不都是賣?爲什麼不是由他交代出去的工作他就感到莫名的不爽?竟還得費力氣壓抑心中的不愉快,這讓余鏡的嘴角又下滑了些。
  「之後呢?打算去哪裡?」連關心的顯得冷酷。
  「回家。」她打定主意。
  「不打算留在台北?」
  「留在台北幹麼?」白以夜反問,遠方的霓虹佔據了她的目眶,於是沒把余鏡的若有所思看在眼底。
  所以她在兩天後就要離開了?
  他沉默著。
  忽然一隻手探進白以夜的視線裡,她看著那五支手指頭大方的拿走自己手上的菸,隨口道,「余大哥,聽說男人抽涼菸會性無能喔。」
  「我隨時可以跟妳證明那是個笑話。」他順口回,自己卻先是一楞。
  嗯?這種兼具挑釁與挑逗性質的話不該是由冷漠自持的余鏡口中說出,她打量的眼神對上他的注視,卻猛地看出那其中有的不只是單純的身體慾望?一絲扭捏轉成的不耐瞬間劃破她總是泰然自若的臉,卻又立刻被冷靜所取代。
  悠悠然邁開步伐。
  在身體距離他十公分的地方停下,白以夜輕輕探出手,溫柔的將叼在他嘴邊的那根菸給摘下。
  凝視著他,她張開一張櫻紅小嘴,帶著無比挑逗的神態將那枚菸尾巴擺在舌尖上頭,再輕輕地連同男人的唾液含咬而住。
  深深地吸了一口。
  嘴角徐徐然飄出輕霧,她將自個兒的臉緩緩趨近,直到兩人之間只剩一公分的距離,直到余鏡感覺到白以夜的味道隨著灼燒的菸味在唇嘴上磨蹭,就在男人幾乎快克制不住地妄想傾身向前…
  「要怪,就怪公司的規定吧。」她慵懶地說,隨手將菸往天橋底下一扔,火光迅速消失在呼呼風聲裡。



  余鏡忽然他媽的有些嫉妒起那隻癩蛤蟆。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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